“宜地改造失败了？”
看着破败的实验穹顶，我问。这穹顶绝对是我见过最隐蔽的一个，它坐落在足有两兽高的紫色灌木林中，裂纹的表面爬满藤蔓，那些生着尖利分须的植物毫不留情地挤进开裂的玻璃，再用漫长的时间把分须刺穿了穹顶。如果不是小白砍断丛林，烧掉藤蔓，我还会以为它是某只古老生物的甲壳化石，在川流不息的时间长河中就地小憩。
(资料图片)
听到我的疑问后，小白抬起眉毛，拿眼角瞥了我一眼，那样子像位青少年在藐视一个幼童。他挥挥爪，示意我跟上，随及转身向反方向走去。
“失败了？这很难说。”
“很难说是怎么说？”
我问。短短两句话的时间，紫色丛林已经开始退缩，脚下的腐殖土也变得更富有颗粒感，强烈的恒星光从逐渐低矮的林冠外投射下来，在前进的小白身上照出了满身斑驳。小白是银色毛发，这使他现在像一个兽形迪斯科球，所有照到他身上的光线尽数弹回，朝四面八方射去，闪得我眼花缭乱。
“你知道改造成功，和不成功，都是什么样子吗？”
“改造成功就高楼林立，飞船漫天，不成功就大地蛮荒，沙尘蔽日。”
“就这样吗？我还以为你有多开明呢。”
我不解。小白回过头，从他的面罩里，我看到他在笑。
丛林外就是沙滩了，放眼望去，满眼尽是乳白的细沙，偶尔矗立着几座不甚高耸的黑礁，在遥远的天际线上，有一小段蓝线在起起落落。离我们近些的沙地上，有几只酷似美人鱼的生物在嬉闹，它们的身体结构很奇怪，下体是鲸鱼似的尾部，上体却是类人的身体构造，能看出明显的头部与脖颈，以及向下极度偏垮的肩膀。它们有四只相对身体来说极短的胳膊，它们就用这些胳膊互相扬沙子，扔石头，发出快乐的咿咿叫声。
“你怕它们吗？”小白问。
“没攻击性的话，我觉得它们没什么可怕。”
“那好，我们过去。”
于是我们便朝那几只“美人鱼”走过去。那些生物并不逃跑，只是停下嬉闹，用它们四只等距排列的眼睛看着我们，很难说那是怎样一种眼神，毕竟我没有像它们一样的四只眼睛。小白似乎和这些生物很熟，他走到其中一只面前，慢慢地蹲下，再慢慢地伸爪在沙地上画符，最后画出一个圆形。
“圆是最安全的图案，在没有特殊意义的情况下，代表着稳固和友好。”
小白说着，缓缓站起来。那生物低头看了看圆，又抬头看看我们，以一种我完全想不到的方式张开了嘴（应该是嘴），露出满嘴针尖般骇人的利齿。我本能地后退几步，但被小白拦下。
“没事，也许它在对你笑。”
“我不大相信。”
小白又斜睨我，长达几秒的沉默后，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截铁棒似的东西，交给我。那是一个手持式显示器，常用于记录长时间积累的大量信息，我打开开关，全息屏立刻像爆炸似的弹出来一大片，密密麻麻的码满了字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我问。
“一件事，几个理论。”小白简单地回答。
于是我用了一下午的时间读那份资料。读完已经入夜了，那颗明亮的恒星沉在海的尽头，天空转为星星的主场，在漆黑的夜空闪闪烁烁。这一下午小白都没打扰我，他一直在模仿那些生物，用爪扬它们沙子，捡起小石块扔它们，每过一轮游戏，那些生物就像海狮似的频频点头。在我看来，这些动作有了新的意义，就像是不识字的兽识字后再看书一样。
“它们也是这么诞生的？”我问小白。
“不然呢？”小白仍乐于游戏。
我闭上眼睛，深吸一口气，脑子飞速运转。很久之后，我抬头看着夜空，我觉得每颗星星都在和我攀谈。
“这真的适用？”
“普遍来讲，是这样的。”
“一定如此吗？”
“当然不一定。”
小白最后扬了一次沙子，拍拍爪，朝我走来。在我从前的想象中，所有时代的兽都不应该像他那般自信，而是各自有自己的忧愁，但小白却永远是那么乐观，似乎从来没有遇到坏事。如今在他紫色的瞳仁中，我看到了最纯粹的希望，一种心系天下，满怀信念的希望。
“谢谢你，小白。”
“也谢谢你。所有过去兽中，你是唯一一个相信我的。”
“所以？”
“写出来，让更多兽理解它。”
“美人鱼”爬了过来，用四只眼睛看了我们一会，咧开它们骇人的大嘴。我无言以对，只能报以微笑。
2023.2.5 狐狸番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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